雪上霜

第一章

我是太子亲手培养的顶级杀手，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借我之手，除了父兄，成功坐上帝位。

然后当着群臣百官面前，将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抱歉，阿雪，我也是不得已。”

“今日我不杀了你，他日世间便留我不忠不孝之名。”

他大笑着跨过我的尸体，便得到了整个天下。

我倒在血泊之中，倒在群臣对他赞赏有加的眼神里。

死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

重生至刺杀前夜。

他握着我的手，语气兴奋又急迫。

“一定要快！把他们都杀了！”

第二天，他没有听到心心念念的父兄死讯。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陛下喜得新人，封为霜妃。

【1】

萧昱怒气冲冲地来找我时，我正倚在贵妃榻上悠闲地品茶。

茶香清逸，乐声悠扬，比上一世见不得光、血腥暴戾的刺客人生强多了。

若是早能这样活着，我也不必为了他白白送了命。

他直直冲入殿中，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脖颈捏碎。

“程映雪，你什么意思？”

朝堂之上盛传着三皇子温文尔雅，敦睦嘉仁的美名。

此刻他目眦尽裂的疯批模样，吓坏了一旁演奏的乐伎们。

宫中乐师的琴艺的确远超民间，可笼中的金丝雀何曾见过暴风雨。

那手抚古筝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琴弦都生生拨断了一根。

我挥了挥手，遣散了厅中众人，微微用力就卸下了他死死扣着我的手。

“擅闯嫔妃宫闱乃是死罪，请三皇子自重。”

“我千方百计把你弄进宫，不是让你来当什么妃子享清福的！”

“谁允许你放弃刺杀计划了！”

他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不忘放低音量，生怕隔墙有耳。

“没放弃啊，我只不过......换了个人杀。”

昨夜，萧昱精心安排的秀女碰巧头一回侍寝。

原本我该与她里应外合，和上一世一样，一起将皇帝刺死在明黄的床榻上。

这一世，我照例打扮成寻常宫女的模样。

却在龙榻上护住了皇帝，反手刺死了我的秀女同伙。

我娇媚地笑着，掏出帕子擦干净皇帝脸上的鲜血，柔声柔气。

“既然她不肯与陛下共赴极乐，不如，让奴婢来。”

我本就是异族女子，腰肢柔软，容貌艳丽。

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那双冰蓝配着金黄的异瞳，如同猫舌上的倒刺，成功勾起了皇帝的好奇心。

一夜缠绵，皇帝对我相当满意，不顾祖制，越级封我为妃。

“阿雪，不过一夜，你就变了心。”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三分炽热，七分深情。

“你忘了我们的美好从前......”

诡计多端的三皇子，又要打感情牌？

我后退一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语气冷淡。

“别叫我阿雪，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霜妃娘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霜妃娘娘！”

他一把揽住我纤细的腰肢，温热的鼻息洒在我脖颈处。

“你记住，得罪我的人，没有好下场。”

他狂笑着走向殿外。

眼睁睁看着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爬上龙床成了自己的庶母。

萧昱的脾性越发暴戾。

听说他回王府第二天，府中又死了几个丫鬟。

无人知晓，外人眼中温文尔雅、春风和煦的三皇子，私下里喜滥杀无辜，尤其喜欢虐杀女婢。

他有一件挂满刑具的房间，精妙绝伦，血腥异常。

上一世，他一时兴起，当着我的面将一个丫鬟折辱至死，原因只是上给他的那口热茶凉了三分。

那丫鬟的尸首还热着，他便急不可耐地将我推倒在那分尸台上，野兽般强迫我与他交媾。

我眼中的泪掉下来，混在地上未干的血渍里。

他说暴力与杀戮才是君王之道，大骂自己的父亲不配主宰江山。

欢爱后我抚着他猩红的双眼，唱着歌哄他睡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只能在睡梦里，看见他温柔恬静的样子了？

从前的萧昱不是这样。

七岁那年，他在随父皇东巡的路上，从土匪刀下救了我一命。

他不嫌弃我一介孤女，身上又脏又臭，反倒牵起我的手，去黑市卖了他心爱的双鱼玉佩，为我在那个城市买了一栋宅子。

他经常从宫里偷溜出来，教我写字读书，带我下池塘摸鱼逗蛐蛐儿。

那个时候他天真善良，不忍杀生。好不容易捉一条鱼，临了还是放生回池塘。

“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母后喜欢的那只波斯猫。”

他说这话时，目光闪灼如星辰，从此点亮我黑白的人生。

后来。

大约是皇帝喜新厌旧、将他母妃活活逼死的那日起，他就从天真无邪的兔，变成了阴森可怖的蛇。

面上是笑脸，心里是刀子。整日谋算着他父皇的帝位，谋算着他的哪个皇兄皇帝堵了他的路。

他眼中的熠熠光彩，黯淡成了夜里将熄的烛光，每一次看似平静的晃动之下，都隐藏着难填的欲壑与狂妄的野心。

有人说我身怀大漠血统，适合习武。

他便请来各路刺客高手，教我通天的刺杀本领，而非琴棋书画。

“我要你做我最锋利的剑，将他们杀得一个不留。”

“然后，天下就归属我一人！”

他说我像猫儿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他了。

即使他变得阴晴不定，暴戾无常，我依旧死心塌地跟随他。

若是我的心上人开心，天下易主又如何。

救了我的人，最终也杀了我。

我闭上眼，看见那个天真无邪的三皇子，睁开眼，又想起那把刺入我胸口的利刃。

萧昱，上一世这条命，我原原本本还给你。

这一世，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便罢。

【2】

新封的妃嫔，第二日需向皇后请安。

听说皇后善妒。

我偏选了最浮夸华丽的服饰。

该为难我的人总要为难我，何必为了她们约束自己的装扮。

经历过生死，这一世我对许多东西都看淡了。

我前脚刚踏进殿内，后脚就被两个侍卫粗鲁地架住。

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上，一颦一笑尽显皇家风范，但她看我时，丝毫不掩眸中的厌恶。

“霜妃，你可知罪？”

上一世，我只活到昨夜，对后宫的了解并不多。

我只知萧昱的母妃走后，皇帝便将他交给皇后抚养，他也因此顺理成章封了太子位。

至于这位皇后脾性如何，他二人关系怎样，后宫众妃可好相处，我一概不知。

我俯首跪地，面露惊恐之色。

“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还望娘娘高抬贵手。”

“皇上昨夜遭刺杀受惊未愈，你便迫不及待狐媚勾引，还敢问我哪里有罪？”

皇后一双美眸怒视着我，我长跪着不敢起身。

“皇上天恩......臣妾盛情难却——”

贵妃嗓音娇嫩，说出的话却刻薄至极。

“霜妃妹妹一朝受宠便封了妃，不知来日，是不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呀！”

两侧就坐的妃嫔们神色各异，大多是幸灾乐祸，一脸看戏的表情。

“那妹妹以为如何处置是好呢？”

皇后轻轻一句话，就把我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贵妃。

“便叫人掌一个时辰的嘴，看她肿成猪头了还怎么勾引皇上！”

席间嬉笑声一片。

一个时辰的巴掌，贵妃是想活活打死我不成？

我暗暗在袖间取了几枚银针，微蓝的针尖淬了麻痹毒素。

挨几下算是给皇后面子，毕竟后宫里除了皇帝和太后，也就她说话分量重。

若是这侍卫真不停手，我也必须用一些极端手段，保住自己的命和这张脸，以待来日。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忽有太监来报，萧昱前来给皇后请安，恰好撞见侍卫大力掌掴我的暴力场面。

我嘴角流下丝丝血迹，脸也微微肿起。

他眼风淡淡一扫，并没有要替我求情的意思。

嫔妃们识趣儿地纷纷离去，皇后看出他有事商议，揉揉眉心稍显烦躁。

“罢了，就罚到这里吧，闹哄哄的。”

出了皇后的景仁宫，我并不急着回去，转身去了前世我最熟悉的地方。

萧昱喜欢在城墙上站着，因为这是皇城最高的地方，能看见他想要的江山。

古老的城墙边，风儿喧嚣，有一佳人亭亭而立。

太子妃徐婉言，她果然在此。

我先一步上前开口。

“久不见太子妃，本宫宫中得了皇上新赐的好茶。”

“太子妃若有雅兴，不妨来本宫这里坐坐。”

她清秀的脸上闪过一瞬错愕。

前几日我还是萧昱的左膀右臂，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女人，她想不惊讶也很难。

虽是拒绝了我，她却依旧毕恭毕敬向我行了礼。

“婉言，谢霜妃娘娘邀约。”

“娘娘有话直说便是。”

不愧是出身高门世家的大家闺秀，即使在无人之处，也做足了礼数。

上一世她并不喜欢我。

没有人能睁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其他女人亲密而不为所动。

即使她心中不爱萧昱分毫。

【3】

皇后那日给我下马威后，便再无别的动作。

皇上日日宿在我宫里，对皇后愈发冷淡。

流水似的赏赐抬进我宫中，下人们都看花了眼。

宫中人人传着，霜妃娘娘盛宠空前，不日便可越过贵妃娘娘。

这天夜里，我在皇帝怀中，突然听见窗外惊雷炸裂的声音。

白日里还是晴空朗朗，夜里就骤然下了暴雨。

我知道，我的安生日子不会太长久。

皇后给皇帝引荐了个新人。

出身寒部的清冷美人，孤傲难驯，只对皇帝淡淡一笑，就勾走了他的心。